2017年12月31日 星期日

《神相全編正義》(贗品、大正年間仿本)


前陣子跟家父到京都開會,在學姊的引薦下,逛了許多當地的古書店,京都的古書店在日本非常有名,例如林文月教授在《京都一年》便提到了京都悠久的舊書店與古物市場,由於自己喜愛術數文獻,自然也對京都的古書市場非常嚮往。

在京都短短三、四天,絕大多數的時間都是泡在古書店裡,用很破的英文跟老闆打交道,由於價格出奇的便宜,於是不知不覺便以蠻合理的價格買了很多善本書,這些善本有機會我會慢慢介紹。

在一家頗富盛名的古書店中,看到了一本在江戶時期非常有名的相書,即是由石龍子(藤原相明)重新訂正,畫家加藤遠藤齋在文化二年(1805)以明版《神相全編》為藍本,依據日本民情重新繪製的《神相全編正義》。


但是我將這本圖錄拿起來翻閱之後,我發現圖錄的紙質很奇怪,其實過去曾經在萊頓大學看過這本書的正本,是由非常精緻的和紙印刷,而今天的看到的《神相全編正義》卻是以紙板的材質印刷,這件事情引起了自己很深的懷疑。



經過了兩天的考慮,最後趕在坐飛機前再回到古書店中,指名就是要買這本「奇怪」的《神相全編正義》,老闆大概也發現我購買的心態可議,趕快推說她不知道這本圖錄的來歷,說我們這種客人才是古書的專家…(假客套XD)不過圖錄的價格也實在便宜(台幣一千塊有找),當作有趣的藝術品也相當划算,於是就伴隨著其他算命書一起回到台灣了。

這本《神相全編正義》是以圖錄的形式呈現的,在早期的善本中,還蠻常見類似的形式,即是將古善本的圖像從原書割下或是拆下,再另外進行裱褙、整理,而形成一本新的、同時也具有歷史價值的圖錄。

雖然說這本圖錄擺明就是一件「贗品」,但是整體而言圖像仍然相當精緻,同時也仿照著《神相全編正義》以來的傳統:從男人八相、手相,絲毫不馬虎,最後再加入兩張十九世紀流行的顱相學圖像。

以下我就簡單說明一下這本《神相全編正義》(贗品)的圖像:
〈厚相〉 ; 〈威相〉

〈古相〉 ; 〈清相〉

〈薄相〉 ; 〈孤相〉

〈俗相〉 ; 〈惡相〉

〈貴相〉  ; 〈富相〉

〈孤苦相〉 ; 〈貧賤相〉

〈夭相〉   ;   〈壽相〉

Phrenology即是西方的「顱相學」,可以注意到作者的英文並不是撰寫的很流暢,
這可能代表圖錄的作者本身並不太懂英文

〈手相〉

如果跟原本相比,我們可以很明確地指出三個差異之處:首先是「原本」的紙質與贗本不同;其次則是原圖旁有石龍子、加藤遠藤齋的簽印,但是贗本沒有;最終,雖然圖像類似,但是贗本的圖像是重新雕版繪製過的,同時再一些圖像細節也有相當省略,間接減損圖片的精緻度。
《神相全編正義》(正本)(江戶:須原屋,1807),現藏於萊頓大學圖書館


退一萬步來說,這本《神相全編正義》作為贗品,但實際上也有一些有趣的價值,首先以圖錄的保存狀態來看,這本其實也存在相當長的歷史,並不是現代的仿品。但我們該如何鑑定這本圖錄的成書時間呢?這個問題花了我一個月的時間反覆思考,最終跟歷史界的教授們達成一個有趣的結論,朋友不妨可以一同猜猜看。

實際上這個答案就在於,圖錄的「作者」自作聰明地加入了兩頁關於「顱相學」的圖像,作者原先的用意是:著眼於西方十八世紀非常流行的顱相學,不妨也可以透過東方的相術找到兩者的關聯性。但是我們知道顱相學在二十世紀二零年代很快就退流行了,如果作者自以仿古自居,那麼加入如此一段在西方逐漸退流行的顱相學圖像,豈不是會讓人感覺相當突兀。



我們可以知道,這本圖錄的製作時間,是在西方顱相學進入日本之後,同時又在顱相學退流行之前,西方顱相學是明治二十四年(1891)正式傳入日本(風萍生袁樹珊),而顱相學在1920年代即大規模退流行,於是我們可以定位出這本圖錄製作時間不會晚於大正年間(1912-1926),同時也可以合理推測這種圖錄是當時銷售給西方觀光客的外銷品

如此一來,即便作為贗品,這本《神相全編正義》至今也有超過一百年的歷史,同時這背後作者嘗試以假亂真、最終卻因為顱相學而被識破成書年代,也成為贗品背後的有趣的經歷。就這個角度來說,這本贗品或許遠比《神相全編正義》的正本更加有趣味,並見證術數變遷的歷史,僅以這本有趣的贗品《神相全編正義》預祝各位新年快樂!本部落格會持續介紹各式的術數理論與文本,希望能夠與各位讀者一同分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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